
槐 之 情
葉劍秀
季春時節,槐花如期優雅地綻放了。一樹樹的銀白,低調而熱烈,壯觀而炫目,淡淡的甜,濃濃的香,飄溢鄉野。

我賞槐花,喜歡一個人游走于山野小道,河壩灘地,穿槐林,吻花香,時走時停,或坐或躺,尋得一處安謐之地,心若素雅,修為一份空靈的清靜。

與槐花的緣分,源于童年時代的饑荒,槐花養人,那份感恩的情結,過早地烙入心靈深處,凝固成一種永恒的記憶,隨我半生半世。有時常想,這種懷念和情愫,在以后的人生歲月里,恐是再也抹之不去了。

《本草綱目》有曰:“槐之生也,季春五日而兔目,十日而鼠耳,更旬而視規,二旬而葉成。初生嫩芽可炸熟,水淘過食,亦可作飲代茶?!?/p>

槐花在這個青黃不接的節令開放,必是有幾分天意的。貧窮困苦的年代,地薄而糧不豐,春荒的日子,時光扯得漫悠冗長,恢濛的天空下,饑餓似病疫,無情且肆虐,把萬物的生命折磨得筋皮力竭,毫無氣數。村郊荒野,無數條轆轆饑腸,不時祈禱和叩拜含苞槐花及時綻放。那時候,清冽淡甜、郁郁幽香的槐花是沒有詩意的,她所履行的是對萬民生命的拯救。

槐樹,有土槐洋槐之分。土槐,花小色暗淡,結子如谷米,可作染料,藥用極妙。也是那位藥物學家李時珍先生說的,槐花,苦平無毒,治五痔,心痛眼赤,殺腹臟蟲,祛皮膚風熱,腸風泄瀉疾癥。其葉,其枝,其皮,其膠藥用效果看好。這里所述,即土槐。洋槐,學名刺槐,外來樹種,花亦可食,俗稱“洋槐樹”。洋槐于春夏之交,花開錦簇,香噴百里,常栽種于房前屋后,村社附近,以供人們食用觀賞。

土槐入藥,本草有先見之慧眼,洋槐上宴席,開了烹飪之先河,惠澤萬民,頤享不盡?;被ㄓ兄T多吃法,地域習俗不同,吃法各異。把摘下的槐花洗凈,拌上雜面,上鍋清蒸,而后以醋、鹽、辣椒、蒜泥,香油,合拌均勻,澆灑食之;或槐花洗凈拌雞蛋熱炒;或將槐花置入開水里淺炤,涼拌;最簡易實用的做法,把槐花倒入雜面鍋里同煮,謂之槐花面湯;亦有把槐花晾干儲存,待冬季來臨,用溫水浸泡,與韭菜或木耳,包餃子、包子吃。無論哪種制作和吃法,槐花醇厚的味道,皆為清香可口,滋潤肺腑。

我喜歡的吃法最為簡便,擇一棵槐樹,攀援而上,攬一條枝椏入懷,伸手捋得一掬蓬松,塞入口中,咀嚼吞咽,享受滿口生津,痛快淋漓的愜意。
走過一片槐樹林,仿若走過一段滄桑歲月。人世的經往,釋懷了天地間的淡然名利,一縷青素,幾仄禪意,或許洗脫許多靈魂的雜塵。如今眾人的觀賞,與先前的心境是有所不同了。我依然習慣醉臥于濃密的槐花之下,遵從與忠誠自己的內心,閉目去聆聽槐花釋放清香的聲音,用一份虔誠的心態,祈望槐花賜予我一世的潔白若蓮。

自古圣賢,皆喜于槐,視槐為護蔭之樹,有文曰:“槐之言懷也,懷來人于此也?!睖\略釋解,大意為槐樹諧音于懷,即言博大胸懷,應存大志。另一層意思便是,我們皆來于大槐樹下,哪里有槐樹,哪里就有我們的家園。

村口繁茂的老槐樹,成了我們人生前行的坐標,時刻寄予著神圣的引領和殷殷召喚,于是我們就有了家的方向和牽念。老槐樹挺起的枝干,仿若一把遮陽庇蔭的綠傘,為幾代人擋風遮雨,護佑和矯正著離家出行的串串腳步。老槐樹延伸的枝蔓,連著我們每個人的血脈,無論何時何地,都會滋養和療治無數疲憊委屈的心殤。村子周圍的槐樹林,留存著我們歡樂的童年夢,那里有我們一生享用不盡的美麗童話。身累了,心傷了,就朝家鄉的槐樹望一望,或者把今日的苦,明天的愿,貼在春風的郵票上,寄還故鄉,一切便也釋然了。
槐樹為生命樹、感恩樹,思念樹?;睒涞耐Π我倭ⅲ覀儾庞辛藞讨娜松拍詈蛣恿?,為了感念槐樹與槐花的養育之情,我們甘愿終生不悔地在家園一同守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