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兵 心 如 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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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四棵樹街,過一座漫水橋,汽車在一條狹長的山谷里蜿蜒穿行,大約走了三四公里,路到了盡頭,一座海拔逾千米的大山拔地而起,兀立面前,與峽谷兩岸聚攏過來的峰巒融為一體,頭頂?shù)奶炀惋@得小了。
山腳下,是一個小村,叫石人坪。說是個村子,也就十幾戶人家,一棵千年古楝樹像一位飽經(jīng)滄桑的耄耋老人,站立村口,蒼老但卻健在,讓人心生敬意。幾所土墻黛瓦的老式房屋散落在綠樹掩映之中,古樸,清幽。只有在冬天和早春的時候,你才能看到一個較為完整的小村的模樣,其它時候,村莊是藏著的,藏在郁郁蔥蔥的枝葉間,像小鳥,只管啾啾地叫著,你卻看不到它的蹤影。

圖:聆聽
李義前就住在村口拐角的地方。
時值正午,太陽當頭照著,在濃密的林蔭間灑下一地斑駁的光。90歲高齡的李義前面色紅潤,精神矍鑠,剛和老伴從門前的菜地里出來,肩上扛著一把鋤頭,手里拎著一把翠綠的豆角。
在陳設(shè)簡陋的房屋里,老人打開記憶的閘門,那曾經(jīng)苦難的歲月和波瀾壯闊的戰(zhàn)斗畫面隨著老人的講述,穿越歷史的煙云,浮現(xiàn)眼前。

圖:訓(xùn)練
1943年初春,乍暖還寒。一天深夜,睡意朦朧的李義前被一陣嘈雜的砸門聲驚醒。恍惚中,他只聽到父母對哥哥說“快跑”,房門很快就被撞開,闖進來的是抓壯丁的國民黨兵。“哥哥翻窗跑了,他們就把我給抓了起來!”那一年,李義前15歲。幾天過后,他和其它一起被抓的壯丁被押送到了洛陽。遠離親人,每天忍受著打罵體罰非人虐待,李義前萌生了投奔共產(chǎn)黨軍隊的念頭,不幸的是消息走漏,逃跑失敗。兇殘的國民黨軍官逼迫其它壯丁對他和另外一起逃跑的11人輪流毆打,昏過去了,就往身上潑冷水,澆醒再打,好幾個壯丁就這樣被活活打死。沒死的,國民黨軍官下令挖坑活埋。就在土都快要埋到脖子的時候,附近的幾個老奶奶看他們實在可憐,就跑過來跪下苦求國民黨軍官:“他們還小,還是個孩子,你們就行行好饒了他們吧……”就這樣,李義前逃過一劫,也更加堅定了他投奔革命的決心。

圖:書記慰問
一天深夜,趁哨兵打盹之機,李義前終于從壯丁營逃了出來。夜色深沉,人生地不熟的的他分不清東西南北,但只有一個念頭,離開這里,早日投奔光明。
走啊走,漫漫長夜,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,就在他精疲力竭的時候,路邊忽然閃出一個矯健的身影,厲聲喝道:“站住,干什么的?”與此同時,一把槍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門。
借助黎明前的曙光,李義前看到眼前站住的是一位八路軍戰(zhàn)士,李義前像是看到了久違的親人,失聲痛哭:“我是從國民黨壯丁營跑出來的,我要投奔共產(chǎn)黨!”
就這樣,15歲的李義前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領(lǐng)導(dǎo)下的抗日武裝。第一次與日軍作戰(zhàn),是在洛陽,戰(zhàn)斗異常慘烈,他所在的班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人。打紅眼的李義前早把生死置之度外,只身一人沖入敵群,奪下一挺歪把機槍,對著日軍一陣掃射,直到暈倒在陣地上,后被增援的戰(zhàn)友在死尸堆里給扒了出來。

圖:檢閱
朝鮮戰(zhàn)爭爆發(fā)后,李義前所在的十二軍三十師零三團擔(dān)任尖刀部隊,先后打下了平壤里、錦州里、東山里等地。1950年7月的一天,已經(jīng)是偵察班長的李義前帶領(lǐng)偵察班戰(zhàn)友深入敵后偵查,為部隊攻打加梁山做準備。當晚,他們一路摸索,先后挖出多顆敵軍埋設(shè)的地雷,悄悄摸進了敵陣地,在被發(fā)現(xiàn)后,與敵人展開了激烈肉搏,直到戰(zhàn)斗打響。此次戰(zhàn)斗共殲敵1700余人,沉重打擊了美軍的囂張氣焰,戰(zhàn)斗結(jié)束后,李義前被上級授予一等功。
李義前幾次都是死里逃生的。他說,“我命大,不把敵人消滅光,閻王爺是不會收我的!”
志愿軍成功拿下加梁山后,美軍隨即通過第七艦隊調(diào)兵增援,但均被我軍壓制在加梁山下面的一處山溝里面。當時,美軍調(diào)派1萬多人的部隊及大量物資、裝備進行反撲。看到敵軍像螞蟻搬家似排成排向前逼近,團長王文賢指著敵軍領(lǐng)頭的3輛坦克,對李義前說:“能不能把它干掉?”李義前二話沒說,抱起從美軍手里繳獲的幾枚手雷,沖出戰(zhàn)壕,在敵人密集的炮火里,時而翻滾騰挪,時而匍匐前進,成功近敵,分別將手雷投進3輛坦克,再次榮立一等功。
“上甘嶺戰(zhàn)役是我永生難忘的!”李義前說,在上甘嶺不遠處有一個六零零陣地是由李義前所在的十連防守的。戰(zhàn)斗中,由于美軍火力太猛,輪番轟炸,最終,整個陣地又只剩下李義前一人。李義前抱起最后一個爆破筒,看著蜂擁而上的敵人,隨時準備沖出戰(zhàn)壕與敵人同歸于盡。就在這時,我軍萬炮齊鳴,反攻開始,敵軍被全殲,李義前又一次榮立一等戰(zhàn)功。
李義前是在1956年響應(yīng)上級號召離開的部隊,從此隱功埋名,蟄居深山,過上了平淡的生活。
“您當年出生入死立下那么多戰(zhàn)功,可復(fù)原回鄉(xiāng)后,為什么隱功埋名,從不向組織伸手?”

圖:軍姿
“戰(zhàn)爭年代,多少人為了新中國的成立獻出了寶貴生命,我能夠活下來,本身就是一種幸福!想想那些犧牲的戰(zhàn)友,我有什么資格炫耀自己,有什么資格伸手向組織要待遇、要照顧?”
回鄉(xiāng)后,李義前積極參加社會主義建設(shè),興修水利,農(nóng)田基本建設(shè),他總是出現(xiàn)在最苦最累的地方,當過生產(chǎn)隊長,民兵營長,卻從不居功自傲。近年來,李義前的事跡通過一些新聞媒體披露后,不少單位和愛心人士慕名前來看望,地方黨委政府每逢七一、春節(jié)等節(jié)日里也都來家中慰問,但每次,他都是說,“我們是貧困山區(qū),還有不少人沒有脫貧,把東西和錢給那些貧困戶吧,他們比我更需要照顧!”
一縷陽光從門口照進屋里,照在土坯墻上老人身著軍裝曾經(jīng)年輕的那張照片,也照在李義前老人稀疏的白發(fā)和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的臉上。那一道道深深的皺紋,鐫刻著堅韌不拔,也蘊藏著無盡力量,我仔細看著,好像在突然間明白了,原這就是兵的模樣,兵的脊梁!

圖:堅守
文章作者:李人慶
攝影作品名稱:《軍訓(xùn)》 作者:張凱